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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女綠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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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女綠珠

潘安手裏握著柳枝,眼睛卻瞥向別處,似乎有一點點的不自然。

楊容姬道:“潘郎?”

潘安看向她,眼睛映著日光。

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,脂粉香氣襲人。

“楊姑娘,今日天氣很好。”

“嗯……天氣很好。”

楊容姬很客氣:“改日再請郎君喝茶,今日就先告辭了。”

潘安也很客氣:“我看今日就很合適。”

旁邊就是酒樓,有人在門口招攬生意。潘安提步前行,行至酒樓門口,回過身來看楊容姬一眼,無聲的壓力。

楊容姬默默的捏了拳,跟上他的腳步。

市井細民,酒樓歌肆,煙火氣息。

三人來到了一處桌邊,漪兒替兩人倒了茶便退至一邊。

潘安推開窗,春風送暖,小二送來了食單。

楊容姬客氣的將食單遞給了潘安,自己在一旁看景色。

潘安看她一眼,笑了笑,指了幾道菜,道:“再上一壺茶,特色的糕點也來一些。”

小二退下,氣氛有一絲尷尬。

窗外有人在打陀螺,水邊有小孩子模仿文人曲水流觴,奈何酒杯太重,咕嚕嚕沈下去,一時面面相覷。

潘安輕笑,將窗更推開了些。

一頓飯吃的悄無聲息,漪兒在一旁看著兩人,想說些什麽活躍氣氛,最終還是做罷,因為她發現兩人似乎很享受此時的安靜。

片刻後,楊容姬彈了響指:“結賬。”

漪兒瞪大了眼睛。

小二過來看了看,張嘴:“二十兩。”

“……”

摸了摸手裏的荷包,拿出幾塊碎銀,份量不夠,幹脆將碎銀全部拿出,勉強湊數。

潘安在一邊不出聲,唇角帶笑,事不關己的模樣。

空空如也的荷包,楊容姬隨手放下,僵硬的咧出一個笑:“那我就先告辭了。”

匆匆的步伐,看起來有一些生氣,是不是這頓飯吃的太奢靡了?潘安摸了摸鼻子,輕輕拾起桌上的荷包。

.

莫名其妙去掉了二十兩,漪兒很是憋屈,二十兩,幾乎是她在楊府一年的工錢。一頓飯的功夫就流出去了,怎能不痛心。

相對而言,楊容姬很是平靜,只是當時肉痛,如今已經平覆了下來。

她帶著漪兒走過了拱橋,又往前了走了許久,在一樹杏花下停下。入眼是一座普通的宅院,門前田舍,屋後青山,周邊溪水繚繞,距市區又不遠,輕扣門環,有女子的聲音。

“誰呀?”

“聽聞娘子有意變賣城西的胭脂鋪子,特來詢問。”

大門打開,張娘子形容縞素,面色蒼白,看見門外的是兩位姑娘,和善的笑了笑。

“快些進來。”

張娘子的宅院非常的雅致,簡樸有禪意,不難看出此前她一定打理的非常認真。

只是如今院內有雜草,窗柩有灰塵,似乎很久沒人居住。

張娘子解釋道:“我剛從老家回來,還沒來得及打掃,怠慢了姑娘。”

楊容姬搖頭:“娘子言重了。”

張娘子領著二人到了小榻上,準備了溫水點心。擦擦手,跪坐在一邊。

“我的女兒先前嫁給了一位縣令,本來和和美美的,但不知怎麽的牽涉進了政堂,女婿慘死,女兒也跟著殉情而死。夫君知道了,想去討個公道,奈何被人折騰完了家產,他自此沈寂,終日服食五石散,前段時間因五石散而死,獨獨剩下了我一個,我一個婦道人家,只識得幾個字罷了,城西的胭脂鋪子是我夫君留下的,我已經沒了本錢支撐,只好變賣,若姑娘喜歡這座宅院,也可一並買下,我也請不起仆人了。”

張娘子的敘述溫溫和和,無甚起伏,像是談論今日的菜價一般。

楊容姬沈默片刻,道:“張娘子制作胭脂的手藝可是極好,形而不散,淡雅清香,怎可放棄呢?”

笑了笑:“娘子開價八十兩賣了鋪子,可這鋪子一年可獲利上百兩,這真的是賤賣,還有這宅院,娘子開價一百兩,一百八十兩,買這鋪子和這宅院,主人家真是太虧了。”

張娘子苦笑:“這鋪子近年來因為夫君的消沈,都是年年虧損,就是行情好的時候,一年不過兩百兩,這宅院,賣的太高根本無人問津,何不如賤賣,我好回鄉下?”

楊容姬拿出兩百兩,又從衣袖裏拿出一百兩,這是她積攢下的月例,統統推到張娘子面前:“我以三百兩購得娘子的宅院及鋪子,娘子可願繼續制作胭脂水粉?娘子可繼續住在這處宅院,也可將家人接來同住,我會找來一些婢子仆人打理庭院。”

張娘子顫抖:“好……”

地契房契到手,漪兒跟著出門,停下。

“女郎……”

楊容姬看穿她所想,道:“前段時間出門,偶然看到那所胭脂鋪子門前貼的紙條,好奇的看了看,發現是變賣。當時張娘子雖形容憔碎,但衣著整潔,發髻端莊,那時她正闔上門,門前有乞兒,她握住乞兒的手,將一塊肉餅放入他手中。胭脂鋪子從外觀到招牌,都是靜心雕琢,那時我就想,要是有錢能盤下就好了。隨後母親告訴我,臨摹的字畫可變賣金錢,我就……”

漪兒懂了,大笑。

捂住她的嘴,楊容姬點在她的額頭:“鋪子的事情,不可告訴他人,只有我們兩人能知道。”

·

這件事情辦好,已是夕陽西沈,已經走到了城西,市坊熱鬧起來,蒸汽煙火騰騰直上。

楊容姬走至河邊,有人在賣牛乳和乳酪。

嘴饞的走上前,漪兒拉住她,小聲說:“女郎,咱們沒錢啦。”

伸出去拿乳酪的手就這麽堪堪停在半空,尷尬的收回手,摸了摸發釵:“我就看一看。”

“一份牛乳,一份乳酪,給這兩位姑娘。”

詫異轉頭看,又是潘郎在眼前。

“好嘞。”

漪兒不敢接,楊容姬卻是大方接下:“多謝。”

牛乳香甜,十分濃郁,帶有特殊的腥氣,可見沒有摻水。

回過身,那邊有魚乍,涮肉,烤肉,饅頭,還有酸梅湯,蓮子羹,肉脯等。

楊容姬走回去,又想到什麽,慢慢的轉身看向潘安。

他正看著湖上的燈火,心有靈犀一般轉了視線,視線碰撞,他失笑,快步走上前。

鱸魚蒓羹,配五味肉脯,再加一碗胡刨肉。

楊容姬坐下,又把漪兒按在桌上。

漪兒喝完了羹迅速站起,退至一旁。

潘安坐在楊容姬對面,目不轉睛。

楊容姬一派悠閑,香味擴散,潘安忍不住了,問道:“很好吃?”

一個響指,楊容姬道:“給這位郎君來一份羹。”

“好嘞姑娘。”

飯飽過後,楊容姬托著下巴,看向周圍的風景。

潘安拿著帕子擦了擦手,楊容姬看了一眼,暗自唏噓,真是個精致的男子。

對面湖水映燈火,游舫霎時起歌聲。

笛聲悠揚,走出來的是一名女子。

有些歌女用面紗遮面,似乎在營造一種神秘感,而這名女子大大方方的模樣,舉止柔緩,毫不扭捏。

旁邊有小女孩,彈著琵琶,煙視媚行。

歌女的要求甚高,琴棋書畫,烹茶唱曲兒,堪稱全能。又能繪畫詠詩,頗具文人氣。可就是身份低賤,使得她們猶如物品,任人擺布。

楊容姬看這位歌女舉止氣度都不凡,想來被不少人垂涎。

旁邊有人道:“這可是那名綠珠?”

“是了,今日不知被哪位郎君重金請來,讓我們也能大飽眼福。”

綠珠唱:“飛鴻不我顧,佇立以屏營。昔為匣中玉,今為糞土塵。朝華不足歡,甘與秋草屏。傳語後世人,遠嫁難為情。”

是唱明君,怕也是在自喻。

一曲罷,船上的燈籠晃了晃,紗衣也晃了晃。

翩若驚鴻來。

月色清明中,她突然看了過來。

楊容姬一楞,察覺她的目光,往旁邊挪了挪。

明白了,她在看潘安。

眾人的目光隨著綠珠,看向了潘安,而這位長身玉立的郎君,正看著旁邊的姑娘。

船身中有郎君走出,寬袍大袖,看樣子又是個風雅文人。

郎君略胖,卻也是清秀,他攬著綠珠的腰,沒有看到方才那一幕。

他道:“你看這月色清明,游人甚多,不如舞一曲吧,聽聞綠珠善舞《明君》……”

郎君退後,絲竹之聲起,綠珠就在這裏跳舞。

紗衣舞動,隱有花香,突然披帛脫手而出,直直飛向岸邊,游舫離岸較近,披帛飛出,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正好落在潘安身上。

眾人驚呼。

絲竹聲停,舞姿停。

翹袖折腰,景可入畫。

楊容姬看的入迷,冷不丁有個聲音:“還沒看夠?”

擡頭,潘安臉色不善,眼睫低垂。

“啊……啊?”

衣袖被人牽住,楊容姬就這麽被牽著走,漪兒一頭霧水的跟在後面。

人群自發的分出一條路,楊容姬一時也不知道作何反應,只是楞楞的跟著走。

等反應過來時,已是楊府門口。

潘安停在府前,將還呆楞的楊容姬推到門前,突然輕笑出聲。

楊容姬站在臺階上,比潘安高了一點。

潘安擡起頭,月光下的容貌清俊。

微微一笑,眼中有一湖清水,摸了摸楊容姬的頭,柔聲:“回去吧。”

燈火人面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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